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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忆中的丽江古城

来源: 发布:2018年02月06日 17:36:37 作者: 人气:1099

  一件童衣  

这是件缎面和尚领童衣,60多年前丽江举办盛大的驱瘟荐福法事,我穿着它扮过“金童”。于是这衣裳似乎有了通灵、辟邪、消灾、降福的神功。三代人袭用之后,交回我收藏。人到老年重睹儿时的衣物,惊喜之后油然想起这件衣裳联系着的一桩民族苦难。①

1942年,丽江暴发“虎烈拉”(霍乱的音译),来势凶猛,一旦人被传染,腹痛如绞,吐泻失禁。如果出现腿脚抽筋便没命了。旅居丽江的四川人叫它“麻脚瘟”。我们跟着川籍小朋友唱过:“虎烈拉,虎来啦,老虎来啦要吃人,腿一麻,脚一蹬,一蹬蹬到阎王家”的童谣。

在古城常听到某某人早上还谈笑风生,晚上便下九泉的传闻。满城人顿时谈“虎”色变。马帮商旅为之绝迹,城乡往来人也寥寥无几。最常见到的是凄凉悲惨送葬人,敲着为灵柩开道的锣,匆匆走过。一座活活泼泼的古城,突然变得无处不飘荡着死亡的幽灵。纳西人早晚祈祷都口念:“阿普三多美鲁佑”。意即:愿纳西人的保护神阿普三多天降吉祥,赐佑平安。

在“三节龙大节古”(木氏士司府光碧楼)设立棺材施舍点,开张之日便被罹难人家领走五六十具,供不应求,即速从拉日阁、打饶紧急购来木料。“吉乘”(一轴木轮车),发出“唧吱、唧吱”挣扎的声音,把木料拉到城隍庙、皈依堂等处纠工赶制棺材。请领不到棺材的罹难人家用床板,草草钉成棺材送葬。慈善机构在四方街设摊发放急救药。石鼓生产的“拉巴雷击散”、省城运来的圣灵水、藿香正气水及“必辣水”(音)等。粥少僧多,远远满足不了患者的需求。更多人用刮痧、拔罐、放血等土方法治疗,也听说有人喝香灰水、咒符水,但都无济于事。

我有一位三姨妈,他们家驮来一批茶叶,运输途中被雨淋霉变,把茶叶摊晒在场上,有个患儿抓了几把嚼食,结果神奇地好转。于是争购者蜂拥,先是抓把就给,接着称斤零卖,后来改用戥子称量代作灵丹妙药出售,本来已亏本的生意倒赚了钱。事后猜想那霉茶中可能含有某种能抵制病菌或抗菌的霉素,这与西方发现青霉素有异曲同工之妙。可惜没有人意识到对这一现象作进一步科学研究。同样对这场瘟疫的病源研究,也只见其流而不见真源泉。只以为日本鬼子狂轰乱炸腾冲、保山,暴尸遍野,滋生细菌引发的瘟疫。直到近年对滇西抗战的肯定,大量揭露日军在正面战场上的罪恶公之于众,才弄清瘟疫的根源是日本鬼子投掷了绝灭人性的细菌弹。著名历史学家方国瑜说:“保山城乡到处发生霍乱……与敌投掷细菌弹极为有关。”他还说:“霍乱病自保山发作,而保山人民向滇西各县逃难,疫症流行日广,滇西数十县,为此症而死亡者数十万,慌乱呻吟之声,遍于邑落,亘古未有之浩劫也。”②

有资料记载,这场瘟疫中丽江一县发病人数为5064人,死亡2151人。这数字也如方国瑜所说:“处离乱之世,调查不甚周详,数字恐不止此。”

瘟疫过后,人们还蒙在鼓里,不知道这是日本鬼子作的孽,还以为是鬼神作的祟,所以大办送瘟神的活动。在丽江,道教、佛教在黑龙潭作“太平清蘸”法会。五大寺的喇嘛、各地的东巴,都在城里设坛念了九天九夜的经。最后举办送瘟神的万民游行,各宗教人士身穿法衣、手持法器,一路诵经作法。民间队伍中有的扮钟馗,有的扮鬼魅,最引人注目的是五个彪形大汉饰的“五瘟神”,他们身穿光怪陆离的五色大袍,代表春、夏、秋、冬、中五方瘟神,一人手执木杓与土罐,一人执皮袋与剑,一人摇芭蕉扇,一人拿锤,一人抱火壶,周围还有若干“地脚子”(鬼怪、妖魔)作鬼祟状。喇嘛、东巴也饰有多种多样的神与“磁”(鬼),神相庄严,鬼怪猥琐。海螺法号吹得轰天动地,锣鼓钹磬敲击得海啸山呼。人们对瘟神鬼魅表现出一种复杂的情绪,既畏惧又敬重,既厌恶又膜拜,一方面用软的一手往巨大的纸船施以金锞、银锞、供包、草鞋、冷饭进行“贿赂”;另一方面用硬的一手以棍、棒、刀枪、黑鞭、铁链侍候,将它们驱逐出境。

因为我是古城颇有名气的张道师子侄辈中唯一的男孩,捐到扮“金童”的名份。 我身穿这件特制的衣裳,背负一部道教经书,母亲和大姐轮换抱着我,随游行队伍走街过巷,直到县衙门。官方设香案祭祀时,三声地动山摇的铁炮炸响,我从睡梦中惊醒,衣襟上留下一摊啼号的眼泪与酣睡的流涎,那渍迹几代人怎么洗也无法洗净,一如那段灾难史无法从我的记忆中抹去。

  注:  ①那时我五岁,还没有健全的记忆,文中所述是听大人们反复讲与我亲身模糊的记忆,合成心理学所说的“复性强化记忆”写成的。

②见1944年方国瑜主编2005年出版的《保山县志》及方国瑜著《抗日战争·滇西战事篇》。

  “漏一村”  

辛亥革命,曾简称为“反正”,反满正汉、政权复归正道之意。反正浪潮席卷到丽江,把纳西语称的城乡地名统统给“反”掉了,一律“正”为汉名。诗人和让为他的世居地“乾乐过”(今现文巷)取名作“现云阁”。这街巷名还得人心,沿用了好多年。“乾罗”或“犍罗”是纳西人对大理的称呼,“过”意即通衢、街巷。“乾乐过”全意是:大理通衢或叫大理街。大理曾经是云南政治、经济、文化的中心,素有“彩云南现”之称誉,有说云南之名也借此而得。“现云”把彩云南现与“乾罗”作了最好的组合与概括,有诗意、也有译意。“阁”是土语“过”的谐音雅化。

纳西人何以“乾罗”称大理呢?和让的门生历史学家方国瑜说:南亚、东南亚诸国与大理交往历史久远,在缅语、印度语,迦湿弥罗及梵语中称大理为“乾陀罗”,后来延伸到云南全境也被这样称呼,“而云南人也自称之。”纳西语称大理为“乾罗”“犍罗”,显然是“乾陀罗”演化了的音译。这词根有不俗的语言渊源,还有点对外经济文化交流的历史标记。

现云阁之名典出风雅,但在古城的其他街道居民却给它起了个不雅的绰号叫“漏一村”或叫“陋仪村”,有贬损味,也具伤害力。每当发生口角时,对现云阁人骂一声漏一村,有理便也矮人三分。我大惑不解,请教前辈,现云阁“何陋(漏)之有?”,回答不一,归纳起来有战争说,有礼仪说。

清代“咸同之乱”起义军与官军在丽江作拉锯战,多次焚城夺池,祸殃各村,独有现云阁幸免于难,故叫“漏一村”。滇西北此类事例甚多,剑川、鹤庆、洱源的民间传说中也有“漏邑”“漏一村”的故事。明代艾自修编的《邓川州志》有“漏邑”的地名解释条目。这些故事有的是来自神话传说,也有说自唐天宝以来至“咸同之乱”的某次战争,也有说曾横行滇西的悍匪张结巴、小霸王。故事的情节大同小异,有说被动云遮雾罩或林木遮掩躲过了劫难,有的说是土主越冬老爷或某位神仙施了遮眼法,蒙蔽了一路烧杀过去的兵匪。现云阁的老人们解释“漏”比较现实,说这是一条商业街,交谊广泛,无论官兵、义军中都有亲朋故交,所以手下留情。又说,村里马店多,无论谁来都要安营扎寨,秣马厉兵,所以几次焚城都没烧它,并非漏而是保了下来。

礼议说:民国13年(1924),时逢干支计年的又一新轮回,大研里(镇)在黑龙潭集各村筹议“六十花甲子”的庆典。其他村的人都按时到会,独有现云阁人缺席。之后轮东饮宴议事,依然现云阁人没有到会,被认为商人重利轻礼仪。那一年各村都联合扎花棚,耍龙灯,十分热闹。虽然现云阁也独自搭松柏牌坊,耍了龙灯,但依然脱不开陋俗,有失礼仪的讥讽,故有“陋仪村”的绰号。

若干年后,“漏一村”连续两次大火,数百间房屋,烧成一片焦土。很快有民谣传遍古城,“犍罗阁,吉敬付满都 ”,意为“现云阁,火烧房,烧得老鼠尾巴秃”。颇为幸灾乐祸。同时把所有贬商词语:奸、诈、投机、重利、铜臭、不劳而获、轻情薄礼等成了现云阁人的专用顶戴。因适应商品交易,现云阁人能操不太流利的汉话或一两句不地道的藏语、白语,这如同上海开埠之初说一口洋径滨英语被国人轻蔑一样,视为数典忘祖、逐利媚外。农耕文化与商业文化在古城里这样激烈碰撞着。

重农轻商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消极部分,积习久远,不仅在边远的丽江是这样,其它发达地区经济转型时期也一样。客观的说这“陋”并不陋,孔子说:“君子居之,何陋之有。”

  堡夫店  

丽江古城里有个堡夫店。我上小学时路过店前,常常风尘仆仆的赶马人在那里或卸或驮大大小小的包袱,误以为那该叫“包袱店”才对。门上春联写着:“花马奋蹄通四方;赤兔扬鞭达三江。”显然是商业用联的仿作,改头换面贴在这里也很适合。花马指杂色斑毛的马,丽江也有花马国的别称,一语双关。赤兔,传说中的名骏。“三江”原意泛指祖国大地的江河,在丽江有直觉的诠释,即指金沙江、澜沧江、怒江。现在列为世界自然遗产的三江并流腹地,历史上曾经是丽江木氏土司的势力范围。堡夫的作用是用快马名骏把玺书、兵符、军报及官府文件等接力传递到“四方三江”。堡(铺)还兼作接洽往来客人,接送进京应考的文武举人,朝考优拔贡等。这如同现在的邮政局,及邮政招待所,兼政府接待办。

堡夫店在关门口至木氏土司府之间的新院巷(今人和院对面)。选址很具匠心,这地方避开了繁华的市津,与官府又相隔不远;虽是小巷深处却临去鹤庆、永胜方向的大道,西与去往剑川、中甸的驿路相通。将文件传递的要渠置于不外露之地,而马匹马圈、堡夫走卒藏于官道之外,体现了“藏锋守拙”往来通畅的古代城铺建筑布局。

堡夫店的设施,现在看来十分的简陋,如果与同时代的马店比较,可谓“设施完善,备用齐全”了。有栓马桩、修蹄钉掌的马架、马圈、火塘、三脚、罗锅、喂马药的牛角戽斗、低矮的床铺、草料房、小仓库、公事房、门口有可供饮马的河流,不远处有遛马的场地与卖草料的市场,临街铺面设有理发店。那理发店可能是古城里历史最悠久的理发店了,听我爷爷讲:前清时剃额头前发,修面,大都是亲朋间相互修剃,惟此一家是专业的。这理发店在古城也是“领导新潮流”的,我们小的时候剃时髦的“东洋头”(短发分头)也常去那里。

堡夫店的历史,可上溯到元、明时代。元朝全国遍设驿传,蒙语叫“站赤”,《经世大典》中说:“站赤者,国朝驿传之名也。”“凡站赤,陆则以牛以马,或以驴,或以引车,水则以舟。”“止则有馆舍、顿则有供帐、饥则有饮食。”该书还记载道:丽江路有站赤三处,分别为立吉庄站、剌八站、义都站,共养马60匹。明代《云南志》说:“云南有驿无递,以堡代之,有驿必有堡,堡主递送。”清代的驿堡组织比元明更加完整与扩大,驿堡间传递距离以60里为度。全省设85驿,十数个堡,后来有的改驿为堡,有的改堡为驿,有的驿堡组合为一。堡的组织,有堡夫、堡司、堡兵,每堡编定驿马、马夫、堡夫人数。

《云南通志》载,丽江“设府前、七河、清水三铺,铺司四名”。云南人读堡为"bao",作为地名应读"pu",铺与堡用在地名音义相同,引文中铺即是堡。我们从方位、规模、设备、功能等思考,堡夫店应当是丽江古城清代设立的“府前堡”所在地。

 随着社会的发展,现代邮电取代了古老邮传,堡夫店的历史存在渐渐被人淡忘,近乎消失。近年来书写古城的论著浩繁,独不见堡夫店踪影,颇感遗憾。它曾经是古城与外部世界联系的重要渠道,在上下里外交流中起过其它渠道所无法取代的作用,它应当是茶马古文化中不可或缺的景观。

而今,在原址旧有的建筑物还保存着,我觉得是古城里一项不可多得的历史遗迹。是否可以通过现代的窗口,重现历史的旧观,让人们站在有时代气息的历史通道上,领略城邑风物,想来是很有意义的。

  筒盐铺  

盐铺很小,在背街小巷(今光义街现文巷,俗称“习家过”),是云南矿业银行丽江支行租用我家一间闲置的铺面开的。经理姓胡,大姚人,名已忘了,人称胡处长,也不知是什么处长。大银行开小铺子,铺小后台大。开张吉庆,丽江文化名流、商贾耆绅、政府官员先后前来道贺。旅居丽江的俄国人顾彼得,还有几位外籍的牧师教士也来了。盐铺专卖乔后井产的筒盐,那盐丽江人叫“泡泡盐”,质地松软,味道淡,都不习惯吃。丽江人喜欢喇鸡井产的筒盐,硬铁,味重①。筒盐铺经销商品与市场不对路,生意很清淡。只有“蟑芝”(鹤庆街期)或永胜的马帮来,才会卖出一二驮。小传单上说:乔后盐采用新法制盐,加了碘,对大脖子病有防治功效,但仍不被丽江人所顾。铺里有一小伙计,年轻文静,听说是来学新法会计的,但一个月也记不了一页流水账,大部分时间是烧大铜壶“茶炊”,敬烟倒茶,接待往来这里的人士。盐铺的顶头上司是银行行长马幼初,也就是著名的诗人,“我省的民族学、历史学的杰出人物,教育战线的泰斗”②马曜先生(1911~2006),那时不知是为生计,还是“历史的误会”任职于与他的学识、兴趣格格不入的金融业。开办筒盐铺似乎也是“醉翁之意不在酒”。铺子后面有一方阳光灿烂,花木扶疏的天井,在这里聚会地方文友,品茗赏花,谈诗论道倒成了主业。

50多年后,马曜先生给我讲述了开铺子卖筒盐、广交朋友的原因:滇西抗战事起,驻军猛增,原有的盐产销渠道不畅,前线出现盐荒,1942年6月,他组织庞大的马帮从乔后盐场运盐支前,每月运量约100万斤,如是数月③。1943年,他被委派到矿业银行丽江支行任职,那时尚有存余筒盐待销,所以开办了那个筒盐铺。至于广交朋友,那是他持之以恒的社会调查习惯。他说自1931年在上海加入共产党之后,始终关注、调查研究社会,尤其是边疆民族地区的社会。他很喜欢盐铺洞开了观察社会的窗口,在这里从贩夫走卒到高层人士的谈论中,可以看到滇西北各地的社会现状与民风民情。这铺子也算是解危济困的小店,顾彼得在这里捶胸顿足,抱怨中国人办事缓慢,弄得他资金中断,求请马曜帮助。来丽江的画家夏明、李霖灿等生活窘迫,到这里得到接济,走茶马古道的“藏客”资金周转困难,也在这里洽谈贷款,盐铺俨然成了银行的分理部。老马最得意的是在盐铺里与地方文化界交流,赏析诗文。他说:他几乎每天都有诗作,如同诗的日记。丽江奇丽的山水,特殊的宗教文化,纯朴的民风民俗,仰俯之间都是诗情。而在盐铺里看到听到各阶层人的喜怒窘穷、忧悲愉佚,有动于心、必发于诗。他在这时期作的诗很多。解放前出版的《茈湖精舍初集》中辑录题咏丽江的诗还有26首,把丽江的五大喇嘛寺、黑龙潭、龙泉寺、白沙村都收入“锦囊”;曾家登的牡丹、石鼓的金沙江、关上的山道、拉杂古的石宝、虎跳峡的惊骇浪都曾激动过诗人,写下了发其雄奇,吟咏性情的佳作。

在盐铺,他还有一件被人称奇的事。1944年,丽江举办甲辰年度七月骡马交流大会,他骑了一匹兴仁街(今五一街)和荣昌养的凉山马参加赛马。一介体高身瘦的书生骑一匹身材矮小的马,很像堂吉柯德骑士出征,但出人意料他夺得了金牌,震惊了千万观众。他后来解释道:在丽江沉湎于诗酒闲逸,也常会发出“此身只合诗人未”的感叹与自责,那次赛马夺魁是在丽江骑马驰骋,上山狩猎排解郁结时练就的驾驭技术,是向往“铁马秋风大散关”烈烈人生的内心宣泄。

起小盐店的旧情,许多年后在昆明马老同我成了忘年交。每去拜访,晤谈一室,都有谈不完的丽江印象。谈到那段“诗意人生”,他色彩飞扬、旷达不拘,激情所致,挥毫书赠他的旧作《石鼓诗》。他珍藏有两幅李晨岚的画,慨然送我一幅,他题跋道:“已故著名画家李晨岚与予交谊甚笃,尚保存其山水花卉各一幅,和中孚君素嗜晨岚之画,谨以《丽江山水》一幅相赠。丙子秋马曜题记,李群杰书。”顾彼得从海外寄给他的著作《被遗忘的王国》《黑公主》两部伦敦约翰·默里出版社出版的原版书,也转赠我收藏。

马老说:回想丽江,矿业银行,小盐铺真有“旧日行经处,于今醉梦中”之感。很难忘那间筒盐铺,铺后有雅  ,有紫藤,有诗的清韵,工作之余在那里饮酒,品茶,吟诗,冷眼看世道的日子。1999年,他应邀到丽江出席国际东巴艺术节,他抽空去寻访矿业银行旧址,还有那间筒盐铺。陪同他逛古城的李群杰老人说:马老到丽江就醉了,欲问津而不复得路。那也好,往日的诗情与梦境是无法复制与还原的,留着一段美好的印象比什么都有意思。马老回到昆明谈故地重游,喜形于色,他意味深长的对我说:你常说筒盐泡,味淡,不!那盐纯,晶莹圆润,回味还绵长啊!

  注:  ①筒盐:凝结成圆柱形的盐巴,每筒重约20斤。

 锅盐,用铁锅煮熬成锅状的盐块,每筒约40斤。

②中共云南省委副书记丹增的评语,见2006年2月24日《春城晚报》

③按运能估计,此运量似乎编大,但他的谈话及《自传》记载都如此。

  阿泊  

纳西语“阿泊”意为岩石的板块,“泊”即下面,也含有津渡水埠之意。岩石下面的津渡与水埠是说古城八河(今八一街下段)北面一大堵砾石凝结成的岩石板块。岩块上有街道,有河;岩块下有洞,也有河,上面的路通中小学校,幼稚园,上面的河是玉水东河;下面的岩洞,旧时住乞丐,称花子洞,洞前的河叫玉水中河,河的下游屹立着石拱的南门桥,上游横卧着古朴的木桥,河岸青杨绿柳中磨房的水轮飞溅出水花,那是座利用东河与西河的落差,引水开辟的水磨房。纳西人叫“阿泊吉鲁套”意为岩畔下的水磨房。这一带碧波荡漾,古柳滢堤,巉岩参差,洞穴错落。距繁华市津不远,而生意盎然的山野情调迫在眉睫,我每次回乡,都去那里走走看看。最初去不是为观景,是探望已作“磨房倌”的周善甫先生。后来人走了,磨房也停办了,我不能忘怀从小对我传道、授业、解惑的老师在这里劳动过,依然还是要去看看。

周善甫先生是位有智有慧,旷达潇洒的一代宗师,沦落为守磨房的工役,他胸怀坦荡不戚戚于所遇,逆境中寻找到生命的快乐。他说:这里的风景很美,直面一派风光如同对着一部好诗,让人品尝不尽。听流水也兼作古乐聆听,令人心旷神怡。心既适,才情也随之飞扬,他在水磨房一张东倒西歪的桌子上,用工整的蝇头小楷写出了一部浪漫神幻的爱情小说《西湖游记》。且不说故事的委婉动人,文笔的流畅,寓意的深远,仅就书法而言,也是一部不可多得的艺术珍品。他说:身在磨盘旋转与水流激湍的轰隆声里,心在西湖水间,激发出一种超然物外的宁静与享受。我真不敢想象,一位年近花甲的老人,在“文革”的鼓噪声中,居然逆潮流而动写出如此美丽动人的小说。要知道那是一个不仅说话行文越雷池半步要论罪,“腹诽”也有罪的荒诞时代,那时只许讲“革命性”而批判人性论,竟连少男少女谈情说爱也斥之为反动的资产阶级的,还有什么什么的思想流毒。何况他还是以“负罪”之身,在这里“监督劳动”哦!

平反之后他回到昆明,在我家里与几位朋友小酌,周善甫先生仍然念念不忘在水磨房“水流心不竞”的平静与快乐。他用整整六个多小时畅言创作小说的心路,故事的起因与构建。餐桌上,酒斟了又斟,菜热了又热。讲的放荡形骸,听的醉眼朦胧,“忘形到尔汝,痛饮真吾师。”西湖边长大的著名画家叶公贤感动了,他说:背景是我最熟悉,故事使我所感动,一旦出书,他愿倾尽全力作插图。《春城晚报》副刊编辑,作家黎虹拍案叫绝要在副刊上连载,奇文共赏。周善甫先生的门生孙炯决心要出这部书,果然心想事成,周老诞辰90周年纪念之际,邀请省作协副主席,著名作家汤世杰,纳西族学者郭大烈勘校编辑,连同周善甫先生的几部论著同时出版。作品一经问世,影响广远,爱屋及乌,连那座水磨房的名声也随之大振,海内外询问那座水磨房的函件纷至沓来。我拍摄的一幅水磨房照片作了纪念册页的底纹,索要那幅照片的人也多了。丽江有识之士曾筹划开发自然与人文景观兼备的“阿泊”,多次到昆明征询各方意见,后来没有了消息。等我再度到阿泊凭吊,磨房已拆,引河已填平,景观也部分损毁,唯有东河与中河的玉水清流,汩汩淙淙,逝者如斯。